8teen。Cheri

我知道，當她沉默的時候也就是情緒爆發的蘊釀期，這次又要吵多久了呢？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模式了，梨華不開心時總是不說清楚，需要費心地猜測與關心詢問，說真的，從學校畢業之後進入社會，能夠這樣慢慢照顧、安撫她情緒的時間逐漸縮減，現在光是生活上的瑣事與工作上的雜事就足以分散我大半的心力，更別說時不時地和她冷戰了。

忘了當初花多少時間才讓自己習慣忽略她的任性，故意將這個性上的缺陷放大成情人的可愛。其實有時候耍耍小任性是很可愛的，像孩子一樣，偶爾鬧鬧脾氣。但次數過多就顯得令人反感，或者已經到了我所能忍耐的極限了？

「瞳，我想我們該談談。」當車在紅燈前停下，坐在副駕駛座的梨華望著我。「嗯。」我點點頭，是該好好談談了。關於我，和梨華的未來。我們再沒有說話，車內靜的只剩下凱文科恩的綠鋼琴專輯，悠揚的樂聲，卻是沉重的心情。

車行至橫濱市區的山下公園，將車停在好不容易找到的車位，一開車門迎面就是海風。這是我和梨華最熟悉的地方，也是我向她告白的地方。

「如果妳不介意我喜歡的是女生，」和她不同校的我因為縣立高中聯合舉辦的五人制足球賽和她結緣，在休息區聊得相當投機的我們互相交換電話和郵件地址，普通的戀愛發展橋段，但唯一不同的是我們都是女生。

「石川梨華！我喜歡妳！」對著太平洋大喊，那天的陽光亮的耀眼，梨華笑得很靦腆，回應我的告白的是她的淺淺的一吻。

「啊！這裡真令人懷念！」梨華笑了，帶了點成熟的韻味，不同於那天的是我們都不再懵懂，不再是當初單純的高中生了。『海的那一邊是甚麼樣的風景呢？』我時常這麼想，和梨華吵架或冷戰之後，我總會開車到這裡。倚著欄杆，看著遠方，非常標準的憂鬱樣。

站在梨華的旁邊，我伸手抱住她的肩膀，我們的身高差剛好讓他可以靠著我的肩，突然梨華幽幽地吐出一句話，「我要到上海去。」上海？！梨華說的是上海嗎？「公司調派的。」她望著我，海風吹亂了她的一頭長髮。「那…？」我伸手撫順她的髮，滑過她細緻的臉頰，「妳都安排好了？」她向來是個有主見，行動力又一百分的人。就工作能力方面，我個人還滿欣賞她的，但身為情人，可能只有不及格的份了。

「嗯…，」她點點頭，隨即抱住我，臉貼著我的肩膀，「瞳…，要一起去嗎？」她說。「我…。」海風吹得我頭有些痛，但我很快就做出決定，「我可能沒辦法…，跟梨華一起。」那麼遠的地方，人生地不熟加上語言不通，沒有生活技能的我要怎麼賺錢啊？總不能只靠梨華吧！我可不是小白臉或小狼狗之類的。

我吉澤瞳可是很有骨氣的，絕不能靠女人！！！啊！突然熱血了起來，不好意思。

「果然是瞳會說的答案。」看著她肩膀的幅度，我知道她鬆了一口氣，梨華笑了，一種我難以理解的笑容，帶有解脫的感覺。「我也不能要求瞳在日本等我吧！」

「咦…？」今天怎麼突然轉性了？平常遇到這種事，他一定是強迫到底的啊！難道…難道梨華也被海風吹到暈了？「其實…呢…」梨華依舊靠著我的肩，「我有另一個喜歡的人了，我是要跟她到上海去。」

「喔。」我怎麼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。「瞳…，沒生氣？」梨華抬起頭訝異地看著我。「我以為妳會…。」

「都已經是事實了，還有什麼好生氣。」我異常地平靜，不知為何，沒來由地，我應該如同梨華預料的我會生氣才是，連我自己都訝異。

「要幸福喔！」我抱著她，摸摸她的頭，試圖給他一種朋友的溫暖。「嗯…。我會的。謝謝妳。」梨華哭了，我分不清她此刻是為了和我分開而難過還是因為幸福而欣喜。

我只能不停安慰著她。但事實上失戀的人好像是我才對吧？

送梨華回家後，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，悄悄地開門深怕吵到隔壁的住戶。將自己丟進大大的床裡，心中有止不住的悵然。

我被甩了。被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甩了。但是我沒有哭。

反而有些輕鬆了。

一覺醒來，昨天發生的一切事情好像做夢一般，不過幸好今天也放假，可以賴在床上放空一整天，我在加大的雙人床上滾來滾去。這時，埋在棉被裡的手機發出了微弱的聲響，在棉被裡搜索了一陣才接到，原來是我那死忠兼換帖的哥兒們。

「幹嘛！假日太閒沒事做啊？」懶得坐起來，索性躺在床上。「阿吉！我跟妳說！不得了勒！」美貴在電話那端高分貝的鬼叫著。「發生大事了。」

「什麼啦？！」天要塌下來也沒這麼誇張吧！更何況，真要塌了也就算了。反正連女朋友都跑了啊。「我看到妳家那個女朋友跟別人一起拿著行李手牽手，一付超~~~開心的樣子。」

「喔。那人長得怎樣？」我還真鎮定啊。至少語氣是的。「有比我好看嗎？」

「嗯…看不太清楚耶！只是感覺是個男人。」

「喔。那還有什麼事嗎？」翻來翻去失眠了一夜，現在頭有點痛。好不容易又有睡意，卻被美貴的電話吵醒。

「等等等…。妳…妳也太鎮定了吧！」美貴不停地在電話那頭發出驚異的聲音。「莫非…。」

「要說快說啦！拖拖拉拉做什麼？」好想睡覺。其實應該是不想再次面對吧，只好先把武裝防備好，口氣很衝的對著美貴。只是不想讓她察覺我的脆弱。「妳已經知道囉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那…妳還好吧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妳有事要講出來喔！我是說真的。妳現在不想講沒關係，妳要講就隨時打電話過來，我都會聽妳說的啦！」

「嗯…。」我哭了。因為友情的溫暖。「喂！妳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啦！我有空再去找妳！」或許是我的聲音有點微弱，連帶美貴的聲調也變得溫柔，她大概只有對她的女朋友才這麼低聲下氣吧，對我倒是第一次。

「嗯。」我按下通話終止鍵。將自己埋進被子裡。大叫。「啊~~~~~！」我緊緊地把被子抱住。

原來，我只有一個人。